地方髮院   

人客啊,來剃頭!

 

 

 前幾天到善化糖廠去玩,發現理髮部貼著一付蠻文雅的對聯「毫末生意,頂上工夫」,正想看看哪位師傅這麼大的口氣,卻見門板上貼著「今日公休」,不禁啞然失笑。

 頭髮被稱為三千煩惱絲,不是沒有道理的。少的人想吹膨、多的人想削薄;直的人想燙捲、捲的人想弄直;白的想染黑、黑的想染成五顏六色。像我的頭髮捲曲剛硬,又十分濃密,梳理起來非常困難,我總是得過且過,直到首如飛蓬,驚覺鏡中的自己面目可憎,才會想到去剪頭髮。

 小時候我的頭髮是直的,有照片為證,齊眉的high cut髮型,一副聰明可愛的模樣,和現在判若兩人。上初中、高中時男生全部理三分頭,女生人人頂個西瓜皮。學校檢查服裝儀容時,老師用手指「丈量」頭髮,只要男生髮絲從指縫冒出,便算違反規定,咱們公佈欄見啦。女生據說不得低於耳上幾公分,教官還拿尺量,對愛漂亮的美眉來說,實在真殘酷。

 這種現在聽起來像天方夜譚的「髮禁」,到我唸大學的時候更加走火入魔。那時國外吹進一股嬉皮風,大學生爭相把頭髮留長,有關單位為了「端正社會風氣」,開始雷厲風行執行「髮禁」。警察當街抓「長毛賊」,各地火車站前撘起「牛棚」,被逮的人都垂頭喪氣的押入棚中當眾落髮,那種場面可謂漪歟盛哉。

 當時很多大學生,冒著被學校記過,被警察逮捕的風險,義無反顧的投入「護髮戰爭」。那廂祭出「留頭不留髮,留髮不留頭」十字魔咒,這廂謹記「上有政策,下有對策」八字真言。你抓我跑,你剪我留,彼此展開一場轟轟烈烈的對抗。後來輿論批評警察管頭髮太荒唐,各地「牛棚」相繼拆除,留下一頁不堪回首的歷史。
 大學生取得頭皮上的自主權之後,中學生「髮禁」也於民國七十六年解除,但頭髮的長度與形式仍是「各校自訂」,有些學校根本未鬆綁,因此至今還有人高呼「我的頭髮我來管」。

 留嬉皮長髮的時代,很多男學生都買了一支削髮刀,互相幫忙打理。我還留有一張照片,五個同學排成一排,後面的人幫前面的人削頭髮,出現「剃人頭髮者,人亦剃其頭」的有趣畫面。

 說到理頭髮,我也有一些心得。當兵的時候駐紮在金門前線,有些阿兵哥手頭比較緊,常常好久都不剪頭髮,我到金城鎮上買了一副刀剪,用報紙剪個洞權充圍巾,就這麼幫阿兵哥免費理髮。他們都說排長的手藝不輸福利社的「剃頭婆子」,退伍以後想不想開一家?

 有一陣子,很多太太不准先生上理髮店,因為那時有很多理髮店是「作黑」的,而且「純」字寫得越大的越不純。從店名就可隱約嗅出色情味道,例如有一家理髮店取名「夢蘭」、被取締之後改名「愛夢蘭」繼續營業,用台語唸就知道這些店在搞什麼名堂了。

 說老實話,我光顧的理髮店都是只有兩三張椅子,三個小姐加起來至少一百五十歲的那種。坐上理髮椅,只要交代打薄剪短,其他就任憑發揮,我則開始點頭如搗蒜,夢周公去也。這種理髮店的特色是髮型始終如一,不追逐時髦流行,我總覺得清潔舒適就好,加上修面時剃刀在耳窩裡唰唰刮過,那股子酥麻勁兒,真是說不出的享受。老婆三番兩次要押我去女子美容院,剪個年輕帥氣的髮型,我到現在仍抵死不從。

 早期男生的理髮廳,公休日是每月十日和二十五日,這兩天如果偷營業,被公會抓到會受處罰。當時有一句俗話叫做「初十二五無理髮」,台語的「無理髮」和「無你法」(拿你沒辦法)是一語雙關的。

 現在聽說理髮店的公休日改成見五就休,也就是每個月五、十五、二十五日三天為公休日,不過照規矩休的並不多,畢竟賺錢最重要。

 我們家老狗阿毛的專屬美髮師,正是區區在下,十五年來幫他整修過無數次門面。為了伺候這位貴客,除了金門帶回來那套剃人無數的刀剪外,還添購了手推剪、電動剪、專用指甲刀及一大堆工具,看起來相當專業,我常以此自得。

 上個月幫阿毛剪毛之後,突然寒流來襲,疏忽幫他作好保暖,肺炎併發肝腎衰竭,差點送掉一條狗命,經過晝夜搶救,終於轉危為安。

 有了這次教訓,今後除了記得「初十二五無理髮」、「日曆見五無理髮」的口訣之外,恐怕還得多記一句「天氣太冷無理髮」了。        91510日刊登於中華副刊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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